第77章 重明 十一

“老板，你们这儿有什么特色菜？”

    “清蒸鲈鱼，铁板豆腐，青菜炒香菇。”中年女人利索地报完菜名，“这些有吗？”

    “有。”

    中年男人有些不快地扶了扶眼镜，“再加一份红烧排骨。”

    “不要红烧排骨，就我说的那三道菜，麻烦快一点。”她斜睨了他一眼，冷冷地说道，“家里做的红烧排骨你连尝都不尝一口，外面的红烧排骨难道特别好吃？”

    男人不说话了，朝我尴尬地笑笑，“一份红烧排骨。”

    他们在享用午餐时，我静静坐在门口，享受午后穿过坊间的夏风。蝉声渐渐衰退了，七月流火，一个月前还气焰嚣张的盛夏转眼已残喘苟活，冬麦甜品屋的大门上悬了一串风铃，清风掠过就叮铃铃作响，响声清新动听。

    王冬冬也坐在门口，垂眸缝十字绣，碎花裙子袖口露出一段洁白莹透的胳膊，肤若凝脂，眉眼温柔，指尖捏着根针在绣布上来来回回。麦克站在窗边，在替蛋糕雕花，抿着唇，一副认真模样。

    生活了这么多年，我竟也拥有了欣赏仇敌的能力。在这个美好的午后，只想心平气和地坐在这儿，什么也不思考，任凭我原本就不太思考的脑袋瓜子回归到出娘胎时的一片空白。

    “半份红烧排骨盖浇面，半份红烧排骨盖浇饭。”

    就算我辨别不出声音，一听这么奇葩的要求和这么整齐划一的菜单，就知道一定是让我脑袋瓜子开花的小陈同志来了。

    我坐在门口没动弹，闭上了眼睛，“太复杂了，我不做。”

    小陈没回话，只过了几秒，便听到他对着另一头说，“叔叔阿姨。”

    中年男人笑几声，“今天怎么没上班？”

    “这几天肚子不舒服，请假了。”小陈顿了顿，“叔叔，小许葬在……”

    中年女人的声音很不耐烦，“吃饱了就走，咱们走。”

    “你别这样，多难看。”中年男人嘀咕着，他老婆一下子便不开心了，“吃饱了走人怎么了？你吃饱了还坐着妨碍别人做生意吗？”

    她这一嗓子分贝有点高，王冬冬和麦克停下了手上的活儿朝这儿看，我才站起来，“要结账了吗？小陈你到里面去吧，我叫毕方给你做红烧排骨盖浇饭面。”

    小许爸爸结账的时候，某些事情的来龙去脉，就像一盏灯泡，啪地一声在我脑子里点亮了。

    “小陈，你为什么这么爱吃红烧排骨面？”我问。

    “我的妈妈做的红烧排骨味道让我难以忘怀。”

    “哦……”

    其实我更想问的是，小许的爸爸和你长得如此相像，你从来没有察觉吗？

    最终，小陈还是如愿得到了小许□□的去向消息，他从何得来，我一无所知，但可以确信的是，这并没能让他好受多少。

    “红烧排骨面？”

    “海鲜面吧，不要葱不要咸菜。”

    “放心，海鲜面里不加咸菜。”

    他坐在那里，神色怔忪，衬衫袖被挽到手肘，头发全部向后梳，清爽又规矩，像是刚从什么地方回来。我几次想上前询问，最终还是忍住了。

    “你的海鲜面。”

    拿起筷子，复又放下，他猛地抬手捂住了脸，须臾起身，提着包离开了。

    他正在度过一个艰难的时刻，这个时刻也只有他一个人能熬过。

    约莫半个时辰，他给我打了通电话。

    “刚才失态了，很抱歉。面钱我会打你支付宝里的。我偷偷拜访了接受□□捐助的女孩子，她的眼睛很好看，和小许一样。我本想上前和她说句话，但却没法直视她，她的眼睛很有神采，那么亮，像是能看进一个人的心里。那时候我忽然觉得我很丑恶，我不明白这段时间里我到底在做什么……总而言之，这段时间打扰了。”

    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，握紧了话筒半晌才道，“我没有支付宝，面钱就算了吧，就当毕方请你吃。”

    原本坐在一边刷微博的毕方在一旁听了，扭头瞪圆眼睛看着我，用嘴型在说，凭什么我请？

    那头没声了，我说了声拜拜就挂了电话，毕方冲上来，疯狂地晃我的胳膊，“舒梦春，我到底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怨？”

    我勾着两根手指在毕方腰间一掐，她就尖叫着跳开了，我一边揉胳膊一边说，“没仇没怨，只是看到你在哪儿不工作玩手机，我这心里啊，不得劲儿。”

    “你有病吧你。”